“我想要去努力。”唐陶陶说。

“怎么努力？”我问。

唐陶陶沉默了。

唐陶陶是我外甥女，古怪精灵，人小鬼大，颇有庄子之风。

最近大概是觉得继续洒脱下去会出问题，所以抛了这么个大问题给她舅舅我。

“所以什么是努力？”

“嗯……”唐陶陶想了一会儿。“大概是……把要背的都背会，把作业都做好……吧……”

“嗯嗯，听起来好像有道理。”我点头，“但其实还是有点不对。”

唐陶陶的细眉毛拧了起来。

“你刚才说的那些，还谈不上努力。那只是你应该完成的事情而已。而努力要更复杂一点。”

“嗯嗯。”

“努力不是一个想法，不是一句口号，也不是一个愿望。努力是一系列行为。这些行为指向一个目标，同时也指向这些行为自身的改进。”

唐陶陶很诚实地叹了口气。

“说了有点复杂嘛……最近你有什么目标？你想努力去做到什么？”

“数学……我想考得更好一些。”

“好，这是个好开始。具体说一下吧。”

“啊？什么具体说一下？”

“具体说一下的意思就是……你现在的数学考的怎么样？你想要考成什么样子，你觉得能不能做到？你觉得现在有什么问题？这些问题要怎么解决？”

“嗯这个……这次月考，我的成绩不太好，刚刚及格，我想最少要考到85分以上吧。我觉得可能还是因为我基本功掌握得不太扎实。考试的时候试卷差点没答完……做前面的题花了太多时间，到后面就没有时间了。”

“嗯嗯嗯。”我点头。“你的成绩刚刚及格，这是现状；你想要考到85分以上，这是目标。现状和目标之间的差距，就是我们要解决的问题，也就是我们要努力的方向。你自己分析的原因是你的基本功掌握得不太扎实，所以答题的速度慢，是这样吗？”

唐陶陶想了一下。“我觉得是这样的没错。”

啊，常见问题。“你觉得自己的基本功掌握得不扎实，什么是基本功？你觉得如果掌握了扎实的基本功，应该会是怎样的？”

“基本功嘛，就是课本里面的各个知识点了……我在碰到一些题目的时候，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做，但是老师在讲试卷的时候，我就会发现这是我学过的，我应该能做出来。”

看起来，好像是个连接问题啊。概念和应用，组合和变化，记忆和理解。

“也就是说，你说的基本功不扎实，是指做题的时候你不知道该用什么知识点来解决这个问题，是吗？”

“也不全是吧……有时候我知道该用什么知识点，但是做起来还很慢……”

“这看起来好像是两个问题，但是其实是一个问题。如果你想达到85分的目标，那么你应该熟悉课本上面的大多数知识点，看到题目就知道应该用什么方法来解决。嗯……然后再加上快速和准确计算，才能够达到你的目标。”

“嗯……应该是这样子的吧……”

“……什么叫应该是这样子啊，明明就是这样子好嘛。那，你能不能告诉我，在这次月考当中，一共涉及到了哪些知识点？”

唐陶陶好像有点不知所措。“嗯，大概就是二次函数那一堆啊……”

“哈哈，这是不够的。二次函数是一个单元，在其中我们可以再继续细分，二次函数当中每一个项的意义，二次函数和图形的对应，二次函数分解，二次函数图形平移和常数项以及一次项系数的关系……应该还有更多吧，是吗？这些都应该是知识点，而且在你的课本上，在每天的作业当中，这些知识点应该都是有专项练习的，对吗？”

“好像是这样吧……”

“……什么叫好像是这样……那么现在呢，我们把二次函数这个单元拆分成了这些知识点，对你来说，这些知识点的掌握程度是不一样的。你并不是每一个都不会，你是对其中的一些不熟。那么你对其中的哪些比较熟，哪些不熟呢？”

“这要怎么说啊……”唐陶陶低下头。这个表情很熟悉，是那种课上回答不出提问的初中生表情，有点茫然，又有点不好意思，好像都是自己的错。

但是其实并不是她的错。好吧，最少不全是。我在心里叹了口气。

“这个问题我们可以看试卷啊。看看试卷上面答对和答错的题目，然后大概想一下你回答这些问题所用的时间。那些答得最快的、准确率最高的，就是你最熟的；那些答得慢的和准确率低的，就是不熟的。那这样我们就可以判断出来哪些知识点不熟了。拆分拆分再拆分，仅此而已。”

“听起来好麻烦的样子……”

“对，没错，听起来是很麻烦的样子，而实际也很麻烦。和闷头做试卷相比呢，这种方式当然是会更麻烦一些，多花时间多花脑力，而且可能不会马上看到成果。但这其实是努力的起点，它让我们能够找到自己最薄弱的地方，然后接下来我们专门练习它，一个知识点一个知识点去练习，掌握了一个之后再去练习下一个。直到觉得全部掌握了，然后再去做试卷。这才是努力。”

“啊……”

“所以呢，努力，并不是要我们强迫自己去做某件事情。真正的努力，是先分析自己要做的这件事情，哪里可以很容易的地做好，哪里现在还没法做好，然后我们专门去练习这些还做不好的部分。努力的前提，是有一个清醒的头脑，是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，知道自己要达到的目标，知道自己要达到这个目标的过程当中需要具备哪些能力，以及知道如何去获得这些能力，这才是努力。”

唐陶陶想了一会儿。

“那头悬梁锥刺股是不是努力？凿壁偷光是不是努力？”

“不是。良好的精力状态，是努力的前提条件，而良好的睡眠，是良好的精力状态的前提条件。就像是‘只要功夫深，铁杵磨成针’一样，这种精神值得赞叹，但是这种行为是不值得学习的，成本太高，收益太低。我们往往会把努力等同于吃苦，但是这其实是两件事。吃苦就是吃苦而已，而努力是精确的理解和分析，在一旦选择目标之后，就专注地去实现它。努力并不意味着一定要花更多的时间，但是努力一定意味着需要花更多的精力。”

“听起来……好像努力更难一些。”

小朋友的理解能力还是不错的。“没错，埋头苦干不难，只要有鞭子抽着有胡萝卜吊着，驴都能做到。而真正的努力是很困难的，它是一套体系，不只是要有想法，还要有方法，然后还要行动。那你是想继续埋头苦干，还是想尝试这条更难但是效果会更好的路？”

“我……会选择对我最有利的方式。”

“哈哈，这就是狡猾了。”

“才不是。这是个承诺。”

“好吧好吧，哎，要喝奶茶吗？”

“要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