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丽小废物 2025 Week 28 回顾
Contents
美丽小废物
快递是在周四送到的。打开之后是重重叠叠的泡沫垫,以及包裹在其中的黑色大纸盒。一部诺基亚 8800 躺在纸盒里,沉静,安稳。
这款手机是2005 年发布的,当时售价 8800 块,而市价一度冲到两万以上。如今?不到一千块。崭新,没有任何使用痕迹。
精钢拉丝的机身反射出沉甸甸的质感。轻轻一推,滑盖干净利落地“咔哒”打开。阿斯顿·马丁参与设计的轴承,流畅得像是前信息时代的挽歌。
它只能使用 2G 网络,而在我生活的地方,2G 网络很快就要关停了。再过个把月,这部手机将会完全无用——除了当镇纸,或者手把件。
但我觉得还挺值的。哪怕只是作为一个提醒,提醒我们所处的环境正在以怎样的规律运行。
今天的智能手机,即便有其便利之处,也已经变成了其最初设计者未曾设想的东西;或者更不安地揣测一下,变成了设计者们一开始就想要达成的东西。今天在每个人口袋里装着的,不是一个“偶尔还能打电话”的设备,而是进入注意力经济世界的入口。
智能手机不只是工具,它是吴修铭 所说的“注意力收割”模式的集大成者——把人的意识转化为商品的过程。它更像个寄生虫。
一种工具,例如一把锤子,是可以在用完之后安然放下的东西。而一个寄生虫则时刻依赖于你。工具服务于你的意志,而寄生虫会扭曲你的意志,让你服务于它的生存。
智能手机及其所通向的注意力经济世界,寄生在用户的时间、注意力和精神之上,吸食最宝贵的时间和注意力资源,排泄出空虚、焦虑和无休止的社会攀比。
这并非偶然。智能手机从工具变成寄生虫,是人类历史上最成功的行为改造案例。由阿萨·拉斯金(Aza Raskin)发明的无限滚屏、类似斯金纳箱的“点赞”的变动奖励机制、精准得令人战栗的推荐算法,目标并不是提高效率,而是提高黏性,强化依赖。
也就是让人上瘾。
在这种体系下,用户不是客户,而是产品。手机这个曾经的伙伴,已经变成了监工。它的任务是让你这个“产品”能持续产出观看、点赞、评论等等数据、以及拉长在线时长,拉高互联网大企业的市值。
2025 年用诺基亚 8800,像是重新启用黑胶唱机般,是重新体验“摩擦感”的过程。智能手机正在努力消除人们在想法和行动之间的一切阻碍,而古老的诺基亚 8800,却明确要求你的意图。想发条短信?打开短信,用T9 输入法一点点打字,再找到联系人,发送。想要多说两句废话?太累。
它的小屏幕大概最多能显示五十个字,想刷屏也做不到。它的缺点——只能连接 2G 网络,通话质量不高,短信时常延迟,反倒更像是特性而非缺陷。
这些是主动选择。这部精钢和蓝宝石玻璃组合的机械让我不得不提前规划、认真表达,以及只能存在于现实空间中。没有娱乐可召唤,久违的事物重新变得引人瞩目起来。窗外的树。路过的狗。从巨幅广告前匆匆走过的人——低头盯着手机,耳朵里塞着白色耳塞。
我仿佛看见我们曾拥有的、如今已失去的某种东西。人类学家雪莉·特克(Sherry Turkle)称之为“拴系的自我”——那种只与网络轻微连接,却不被网络占据意识的状态。这是一种工具性的存在,它增强了我们的能力,但并不试图成为我们经验的全部通道。
从美学上看,转变也相当明显。早期的手机是明显的机器,有按钮、有功能、形态明确。今天的智能手机则尽量隐藏自己,玻璃表面光滑如镜,交互动画柔顺如水,整合的生态系统让人一旦习惯,就很难逃脱。
这种仿若直觉的设计掩盖了一种根本的不对等:手机变成了我们身体和灵魂的一部分,而我们也变成了它系统中的一部分——一个传感器,为它贡献数据、注意力和关系。不是我们使用手机,而是手机吞噬了我们。
而 8800 的美感恰恰在于它的物质性:它的重量、质地、按键的物理反馈——这些都提醒你,你正在操作一个具体的物体,而不是融入某个抽象的信息界面。它拥有苏珊·桑塔格(Susan Sontag)在《论摄影》中所探讨的“在场感”,一种无法被简化为界面的存在。
在一个万物都在试图变成屏幕、试图把你带往别处的时代,8800 提出的,是一个几乎激进的观点:它就是它自己,一部能打电话、发短信,然后安静退出的手机。
当然,虽然我的工作节奏允许我绕开那些必须时刻在线的场景,但我依然需要一部智能机,来应对那些需要扫码、支付的场景。我把智能机放在包里,而只过了一周就惊讶地意识到,我其实并不需要智能手机的多数功能。我的大部分使用行为,并非真正需要,而只是冲动性的——出于无聊、焦虑而本能地去寻求信息刺激。
在 2025 年拿出一部 2005 年的手机,多少有点朋克精神。在一个痴迷更新、崇拜功能、追逐革新的消费主义文化中,主动选择过时,本身就是一种反叛。8800 不仅拒绝参与注意力经济,它出现得比那个系统还要早。
以今天的眼光来看,诺基亚 8800 是个美丽小废物。它无法参与这场寄生游戏。它的失败,正是它的美德。它代表着一种已经逝去的、诚实的交易:你付出金钱,得到一个物品。它不会要求你的时间和灵魂作为回报。
也正因如此,它带来一种奇特的自由。它无法更新、不能安装新 App、不在意新功能、不参与那场“计划报废”游戏。它永远不会比今天更慢,不需要安全补丁,也永远不会有新界面。
它的“废”,正是它的自由。它无法被同化为那个不断吞噬注意力的系统的一部分。
G.K. 切斯特顿说过:“艺术即是限制;每幅画中最美的部分,是它的画框。”诺基亚 8800 即限制;它只是一部手机。
当代数字设计鼓吹无限;无限存储、无限连接、无限选择。而诺基亚 8800 是限制,带来的不是束缚,而是解脱。正如巴里·施瓦茨 所说的“选择的悖论”:过多的选择会导致瘫痪与不满。这部功能机让我带着意图行动,也让我找回海德格尔所谓的“栖居”(Dwelling)——那种心无旁骛、踏实生活的能力。
诺基亚 8800 沉稳、安静,是另一种技术思维的纪念品。它见证了一个技术还愿意“只是工具”的时代:曾经电话只是电话,工具只是工具,技术还未野心勃勃地试图占领人的意识与生活。
当然,后来我收起了这部手机,结束了这个朋克实验。带两部手机实在是有些不便,而我也终于渐渐养成习惯,可以不再错失恐惧(FoMO),不再追逐刷新。
不过,我又找到一部松下 GF5 相机。它也被智能手机杀死了。但当我慢慢调整光圈和快门,通过只有 92 万像素的小显示屏构图时,我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慢下来、断开连接的专注。
本文由 Gemini 2.5 Pro、ChatGPT、Claude 4.0 Sonnet 协助完成。配图来自自己拍摄的照片和 Unsplash。
本周的成果
- 配置了一堆工具
- 看了一点小说
- 做了一点工作
本周的改变
- 作息变规律了一点
- 尝试种植,效果不错
- 左侧肩胛附近肌肉疼痛更严重了
做得还不错
- 睡眠挺好
- 专注程度不错
- 重看《魔戒》,感觉很不同
做得不太好
- 运动量不足
- 计划实现得不大好
- 看书进度不如预期
下周的目标
- 更多做笔记
- 多运动,提升精力
- 多做些工作